从电影院出来,听到周围的观众说着关于电影《港囧》的各种评价,好坏参半。而在我看来,这是一部从头至尾贯穿着“选择”主题的电影,电影中的人物,在属于他们的选择中,呈现出人生百态。本文将分别对四个主人公的选择进行解读,温馨提示,内有剧透,慎重阅读。
徐来(徐峥饰):(1)关于“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的选择
面对课堂上两个女生的主动搭讪,徐来更关注与感兴趣的是同样热爱画画的杨伊(杜鹃饰)。相比蔡菠(赵薇饰)的热情大方,杨伊更显得高贵冷艳。一句“机会只有一次,不来算了”,让徐来紧随其后,坠入爱河。
如果说杨伊是徐来的“我爱的人”,而蔡菠则是其“爱我的人”。最初,徐来选择了“我爱的人”,但是在经历了杨伊到香港交换学习“被分手”后,为蔡菠的爱所打动,终于向“爱我的人”敞开了怀抱。
从人格心理特点上说,较自信和安全感较足的人更容易选择“我爱的人”,而相反,而往往缺乏安全感的人更容易选择“爱我的人”。在经历了与“我爱的人”分手后,徐来的内心是缺乏力量的,此时“爱我的人”蔡菠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其对亲密关系的需求。而在毕业找工作受挫时,蔡菠再次向他抛来爱的橄榄枝。最终,两人一起走进婚姻殿堂。
然而徐来对蔡菠的情感,结婚多年后他自己仍然是持怀疑态度的。
一方面蔡菠对徐来的心理意义是有所欠缺的。心理学家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一书提到“真正的爱,其动机是付出和分享的欲望,而非满足自我需求或者弥补自我不足的欲望”。最初徐来对蔡菠最初更多是出于满足自我需求的角度,因而这是否是真爱,一直在其内心翻滚。
另一方面,徐来对初恋恋人杨伊仍抱有幻想,对那个未完成的吻耿耿于怀。心理学上的“蔡戈尼克效应”认为,一般而言人们对已完成了的、已有结果的事情极易忘怀,而对中断了的、未完成的、未达目标的事情却总是记忆犹新。未完成的接吻,总是在徐来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让其仍沉浸在过去的温存中,于是电影里,徐来必须奋不顾身地去完成这个青春岁月里的未了心愿。
电影最后徐来选择的是蔡菠,此时的他,在经历过一系列的囧事后发现,记忆中的女神杨伊只是”集邮女”,而蔡菠才是一直陪伴自己的亲人。从斯滕伯格的爱情三元素理论分析,可以理解为,激情燃尽,亲密消退,但承诺还在。在得知蔡菠当初为了自己放弃了去香港交换的机会,如今为自己买下了法国的画廊,徐来再一次被其深深打动,更确认了自己的情感。爱情不是控制或成全,是付出与分享,接纳与陪伴。最终他们在充气垫浓墨重彩的颜料中经历了真爱的洗礼。
(2)关于职业的选择
开始“倒插门”的婚姻后,徐来放弃了自己钟爱的画画,投入到胸罩设计中,起初他是害羞而拒绝的,慢慢地开始变得”收放自如”。抛开影片中对蔡家家人对徐来的种种压制,从其职业选择上分析,这背后压抑的是自己的兴趣、特长,及自我实现的价值感。
影片中,徐来是这样描述“胸罩设计师”这份职业的,“这里压胸了,那里空杯了,这里钢圈小了,那里后比飞了”,“把大饼压成肉包子”,“任何女人站在我面前,我马上就能告诉她应该穿什么罩杯的”。这样的一份更偏向于人体工程学的设计工作,与徐来最初的画油画,成为“艺术的传播者”的梦想,大相径庭。
从MBTI职业人格测评角度分析,艺术家对应的人格类型是ISFP(内倾-感觉-情感-知觉型),而影片中所描述的“胸罩设计师”更偏向于INTP(内倾-直觉-思维-知觉型),前者的主导功能是Fi(内倾情感型),后者的主导功能是Ti(内倾思维型)。思维(T)与情感(F)存在着相互压制的作用,“胸罩设计师”的工作,相比画油创作,一定程度上会压抑其情感因素与创造力。徐来面对岳父岳母的咆哮“把大饼压成肉包子,我会有成就感吗?”正是其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大学时代的徐来是一头长发,风度翩翩,他深深地热爱着艺术,崇拜着用生命进行创作的艺术家梵高,浓密而长的头发象征着其浓烈的梦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来的头发越来越少,最后变成光头,似乎也象征着随着现实的慢慢打磨,他离梦想越来越远。
从马斯诺的需求理论角度,在蔡菠的家族企业里工作,徐来的尊重需求及自我实现需求是严重得不到满足的,压抑了二十年的情感,终于在一系列囧事后爆发出来。
蔡菠(赵薇饰):关于“照顾他人”与“照顾自己”的选择
蔡菠是家中的老二,从小就撑起了整个家族的使命与重担。为了得到“充满爱”的家庭气氛,面对父母亲的“爱心绑架”,大姐与姐夫的“不劳而获”,弟弟的“没有才华却胡作非为”,蔡菠选择的是包容、顺从与沉默。她就像是大母神的原型意象,充当着容纳原生家庭的一切的容器。她试图着照顾好家庭里的每一个人,似乎只能通过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感受才是在照顾到自己,自己的需求与感受永远是放在家人之后的。
从心理上分析,蔡菠与其原生家庭之间的状态更类似于“共生依赖”——“依赖别人对自己的依赖”。她总是扛起家庭的责任,为家庭成员的需求和幸福负责,通过满足家庭成员的需求而获取价值感。
在遇到徐来时,蔡菠看似真正在“做自己”,但其背后,隐藏的依旧是其一贯的人际模式。蔡菠在徐来的身上看到了个性、才华与梦想,她是如此地痴迷着徐来,因为在自己身上,个性与梦想是被隐藏起来的。于是,她在徐来身上投射了自己的梦想,徐来的梦想便是她的梦想。这也是为什么当杨伊因保送至香港作交换生而与徐来分手时,蔡菠可以毅然放弃了同样全校仅有的两个名额之一的赴香港交换的机会,陪伴在徐来身边。只有在照顾徐来时,蔡菠才是真正地在照顾着自己。
在蔡菠的概念里,她和徐来是一体的。婚后的蔡菠在继续用她固有的“大母神”模式包容照顾着原生家庭,压抑着自己的需求和梦想,同时用“共生式”的“捆绑”让徐来也承担着这种责任。于是被压抑的感受,同样出现在徐来身上。20年来,徐来对蔡菠的真实感受就是“对家里贡献最大”,同时是“自己理想的敌人”。因而,一场即将爆发的中年危机以徐来20年的同学聚会作为导火索。
好在当家族企业得到较好的发展,家庭成员被较好地照顾时,蔡菠终于照顾到了自己的梦想,也即徐来的梦想。她觉察到徐来内心深处对艺术的渴望,因而想方设法买下了法国的画廊,作为惊喜送给徐来。只是归根到底,这种照顾模式依旧是在其“共生依赖”的框架之内。
蔡菠是如此一个让人心疼的角色,永远在照顾别人,却很少照顾自己,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幸福之上,这在很多传统的中国女性身上可以找到相似的影子。只有走出“共生依赖”的“陷阱”,觉察自己的需求,学会说“不”,勇敢地做自己,她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杨伊(杜鹃饰):关于亲与疏的选择
杨伊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对艺术有着其独特的解读与坚持。作为美女加才女,她知道如何去掌控着关系与距离。最初在表达了对徐来的欣赏后,以冷艳的姿态,欲擒故纵,徐来果然在其的期待中,一步步地向其靠近。
而20年后的重逢时,杨伊对徐来的态度是暧昧而不明确的,但始终占据着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可亲可疏。她的墙上贴着数十个与其有过交集的男人,似乎在炫耀着“你们终将成为我的猎物”。20年来,她未曾结婚,“有过交集但并不是男朋友”,她似乎享受着这种特别的亲密关系模式。就连初恋男友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下一系列的作品,是她掌控范围内的。当我想和你亲近的时候,你是被我所征服的,而当我不想再和你亲近的时候,我们只是有过交集。
从安全依恋模式理论的角度探析,杨伊在亲密关系上所表现的模式,可能更接近于不安全型依恋类型中的回避型依恋模式。回避型依恋的孩子长大后往往会认为“我行,你不行”,并由此发展处虚假的自尊心,觉得自己是什么都懂、是无缺点的,而在人际上,常常用表面的无所谓来掩饰内心对亲密关系实际的需要,更愿意与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由于害怕被吞噬,因而在亲密关系中也常常要寻找自己的空间,因为与人亲密会带来不自在的心理体验。
“先去了欧洲,跟一个老师学了五年,后来又学了阵航海,玩了阵音乐,在西藏呆了三年,刚从印度回来”——杨伊“满世界跑”的生活状态,与电影开头课堂上,杨伊在演讲时提到她所欣赏的安德·沃霍尔的“可以对抗传统的,商业的、消费的世界性艺术”的表达方式是相呼应的。
这个在艺术世界里特立独行的女人,在现实中选择并掌控着人际距离的亲疏远近,但控潜意识似乎却无法掌控自己对亲密关系的真实诉求。她是如此地充满诱惑,却又如此地拒人千里。
蔡拉拉(包贝尔饰):关于坚持与放弃的选择
蔡拉拉,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巨婴”,按照电影中徐来的描述就是“没有才华却可以胡作非为”,面对其自大与狂妄,蔡家的人却是一味地满足与支持。于是在他身上,“巨婴”心理——心理滞留在婴儿水平的成年人,表现得淋漓尽致,典型的如非黑即白,全能自恋。面对自己的“无所不能”,他是如此地偏执。
“我不能干涉我被拍摄物体的客观性”,蔡拉拉在电影里多次强调这句话,但同时,他却一直用自己主观的臆想,试图粗暴地去刺破真相。当得知徐来是要去见一个女人时,他千方百计地阻止计划的实施,并坚持信奉自己所认为的价值观就必须是真理。在他的概念里,只有对错,非黑即白。
直到徐来把自己要去见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见面说出来,并经过内心的一番激烈地斗争后,蔡拉拉终于说出了一句“我去吧,我让你去”。在经历了种种囧事后,他已经能够尝试从徐来的角度去理解问题,放弃了我执的态度,这已是“巨婴”的一次成长。
当徐来告诉蔡拉拉,从来都认为他拍不好一个纪录片,觉得他的梦想就是个笑话后,他留着眼泪,说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个镜头”。当全能自恋被赤裸裸地打破时,他选择了放弃。而当得知蔡菠买下画廊的真相后,他迫不及待地要把真相告诉徐来。此时的蔡拉拉,不再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巨婴”,已经能够理解他人、主动地与他人构建链接的成年人,这个过程中的成长,可见一斑,
一个人要成长,必将要去面对丧失感,学会去接纳现实的不足与缺陷。坚持与放弃之间的选择,是“巨婴”蔡拉拉的成长,当学会去放下并接纳现实时,他正在成长。而从这个角度来看,当怀着我执去会见杨伊的徐来放下20年的心结,接纳现实与自己时,他也正经历着一次“巨婴”的蜕变之行。
不同的角色,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议题,不同的人生阶段,也有着不同的议题。愿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遇见最真实的自己。